宜兴:陶茶山水文韵长-瞭望周刊社

宜兴:陶茶山水文韵长

2025-01-26 11:00:45 来源: 瞭望 2025年第4期

  

➤“陶自诞生之日起就承载着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宜兴未曾中断的制陶史,正是人文与经济脉络可观可感之处。”

➤从修复白云山宕口释放400余公顷耕地,到改造青龙山残崖打造市民公园,一座座由绿变灰再变绿的山,见证了宜兴人自然观的嬗变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这里是富庶江南的生动缩影。地处苏浙皖三省交界、“三山两水五分田”,造就了鱼、米、陶、竹、茶等丰饶物产,自古舟楫川流、商贾云集,“陶都”美名传遍天下,一代文豪苏轼留下“买田阳羡吾将老”的心愿。

  这里是人文江南的精神底色。作为首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宜兴孕育出4位状元、10位宰相、548位进士,走出百余名大学校长、万余名教授、32名宜兴籍两院院士,崇文重教、兴学育人之风代代相承。

  古往今来,这方水土成就了匠心与文心、技术与艺术的殊妙结合。熊熊窑火千年不灭,宜兴在意蕴悠长的陶韵里炼火逐新,在望山见水的乡愁里点绿成金,在宜居宜业宜游宜养的和美里标刻人文尺度,共同绘就了新时代的人文经济宜兴篇章。

社员在江苏宜兴西望紫砂陶瓷专业合作社练习制作紫砂壶(2023 年 3 月 30 日摄) 柳文惠摄 / 本刊

  抟土成金 炼火逐新

  走进宜兴陶瓷博物馆,可窥一捧陶土的炼火蜕变。

  从骆驼墩遗址中出土的古朴陶器,到历经“十二朝”逐步形成的紫砂、均陶、青瓷等“五朵金花”,7000年来,宜兴人以火为媒,以窑为介,“是泥非泥泥中石,是石非石石中泥”的紫砂矿土在匠人手中不断变换造型,留下手工艺推陈出新的印记。

  古朴纹饰有灵,镂空雕花有意。“陶自诞生之日起就承载着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宜兴未曾中断的制陶史,正是人文与经济脉络可观可感之处。”江苏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宜兴陶瓷博物馆原馆长周小东说。

  坐拥蜀山、蠡河,丁蜀镇因陶而兴,“陶式生活”随处可见。沿街商户默契地将陶土晒在老街青石板路边,瓮头和废旧陶片砌成的矮墙鳞次栉比,甚至老街居民使用的水井都由烧坏的陶缸嵌套而成。

  1084年,一代文豪苏轼曾筑室于蜀山南麓,留下“东坡书院”。传说他煮茶用器是带把的“铫子”,后人有感于此,发明“东坡提梁壶”。历史微尘难以考证,文人对制壶的影响则毋庸置疑。尤其随着明朝茶制改革,文人墨客需求带动陶艺人不断创新,供春、僧帽等壶型涌现,陶刻、陶雕等技艺精进。

  “当年顾景舟大师建议我们背诵唐诗宋词,将各类文化艺术融会于紫砂工艺中。沉静的心态,对传统文化的深刻感悟,可谓紫砂工艺的本质所在。”已年近90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徐秀棠说。

  以文入器,以器载道,带动一方水土持久繁荣。明清鼎盛时期,山上窑火连天,山下商贾云集,烧成的紫砂陶器从蠡河码头启程发往全国乃至海外,海量财富又顺着蠡河汇聚于宜兴,一时间文士商贾齐聚,“山村宛然都会”。

  经济发展促进文化兴盛,文化兴盛铸塑时代风貌。今天,滆湖畔的高塍镇外表同寻常乡镇无异,但一个个带“状元”的地名暗示玄机。这里曾走出56位进士,留下“吴氏五世进士未缺科”“陈氏兄弟两翰林”等佳话,其中不乏明末四公子之首陈贞慧等大家。一份《塍西村志》记录下当地办私塾的历史,本地望族在宗祠、庙宇设馆,聘请德高望重有一定学识的贤士为塾师,本族子弟可免费入学。

  从甘愿拿出土地作为束修(古代学生给教师的报酬),到聘请进士给学生启蒙,宜兴耕读传家的故事比比皆是,“不比财富比学识”“不比出身比修养”之风影响至今。

  古代,陶土因烧制条件产生不同窑变,考验经验技艺,也留足创新空间。如今,这一捧古老陶土在智慧与创新的加持下,不断迭代。

  近日,集萃半导体材料研究院项目签约落地宜兴经济技术开发区,它由清华大学潘伟教授带领团队发起,围绕高导热陶瓷基板等领域探寻国产替代之路;走进江苏省宜兴电子器件总厂,耐腐蚀、耐高温、高硬度的陶瓷器件不仅被用于芯片封装等领域,更随着诸多国之重器“上天入海”;江苏省陶瓷研究所开发了与新能源汽车配套的锂电池制备用和半导体行业用高技术陶瓷……初步统计,宜兴千余家陶瓷生产企业中超30%已进军新能源领域,近30%的企业进入半导体领域。

  由生活而来,随艺术而兴,向创新而行,一捧陶土在时间的窑炉中不断质变,化为宜兴“炼火逐新”的进取之姿。

  望山见水 乡愁可寄

  位于宜兴阳羡生态旅游度假区内的隐龙谷山环水绕,空谷传音。不久前,这里举行音乐节,数万人聚集于此,享受视听盛宴。就在5年前,这里还满是废弃的矿坑、飞扬的尘土。

  “父亲那辈的观念是靠山吃山,如今用创意进行设计,用科技修复再开发,绿水青山也能变成金山银山。”江苏省隐龙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执行董事殷溱说。

  从修复白云山宕口释放400余公顷耕地,到改造青龙山残崖打造市民公园,一座座由绿变灰再变绿的山,见证了宜兴人的自然观嬗变。

  小桥流水、竹海洞天,半城山水半城绿的独特美景自古令人折腰,更让宜兴人为之牵挂。

  1984年,鹏鹞环保创始人王盘君不甘平庸,带领18名青年,怀揣2000元赴上海勤工俭学,他们白天做水处理中试,夜晚跟专家学习知识,一路摸爬滚打,将一家乡镇企业“拉扯”成中国第一家在境外上市的环保企业。从水源涵养到生态复绿,宜兴丰富应用场景助推一个产业从无到有。2023年,宜兴集聚相关领域企业5000余家,完成规上产值339.2亿元,成为国内环保产业集中、产品齐全、技术密集的集聚区和创新策源地。

  “由绿生金”生生不息,让“为绿舍金”更有底气。20年多前,宜兴就提出土地开发强度不超过20%,在此后更将其写入多个区域规划。

  身处经济活跃的苏南地区,要按捺住发展冲动,谈何容易?

  “宜兴地处太湖上游、长江流域下游,是江苏‘治太守门员’,一举一动关乎大局,必须从减量发展中蹚出新路。”宜兴市生态环境局党组成员孙列锋说。

  “减”就要真枪实干。2011年,宜兴开展“零点行动”,在倒计时中将一批落后产能全部关停。2021年,全市化工企业数量被压缩到最高峰时的十分之一。

  “减”也要统筹协调。宜兴一手抓退渔还湖,一手抓兴水惠民建设,全市近年来共恢复湖滨带湿地面积近75万平方米,建成生态湿地13个。

  壮士断腕的决绝倒逼宜兴创新,也激发出宜兴人的活力。成立于上世纪70年代的灵谷化工集团是用水大户,每天生产耗水达13000吨,其中65%来自再生水,工业废水100%回收“零排放”。“作为宜兴本土企业,绿色发展义不容辞,通过高强度集成创新、大力度技改投入,公司不仅实现大幅度节能降耗,更降本增效。”该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谈福元说。

  “减量”换来“增量”空间。2023年,宜兴提出打造“3+3+N”现代产业集群,推动电线电缆、节能环保、陶瓷耐材等传统优势产业的升级,发力新能源、集成电路、生命健康等新赛道。

  从中国科学院院士褚君浩带来的薄膜电池激光精细微加工技术研发项目,到欧洲自然科学院院士周春松回家乡创办宜兴国际环保城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一批低环境影响、高附加值的优质项目加速落地,成为宜兴经济新引擎。2024年,在江苏省科技厅公布的第三批入库科技型中小企业名单中,宜兴评价入库2746家,增量蝉联江苏县级市第二。

  人文标尺 相宜和美

  天蒙蒙亮,晨练的人便沿着团氿在跑步。待到夜幕降临,氿边的夜生活拉开帷幕,看演出、听音乐、逛市集、品美味,烟火气十足。

  老宜兴的日常,常常从“氿”开始,又从“氿”结束。这些大小不一的水域遵循着自然纹理,散落城市之中,散发自然味道。

  “吾来阳羡,船入荆溪,意思豁然,如惬平生之欲”。苏东坡钟情宜兴,从琼林宴上与蒋之奇的“鸡黍之约”,到此后在宜兴开堂讲学、买田置业、捐玉造桥、写诗题词,甚至将家室子孙安置于此。

  人与自然相宜,人与城市相宜,城市与自然相宜,一个“宜”字道尽了这座小城骨子里和美的气质。

  宜居,获得感在细微处。2023年,一场名为阳羡100越野挑战赛的活动在宜兴举行,如画美景融合健康生活,令人流连忘返,2024年赛事一经放票就被争抢一空。“宜兴人对幸福生活的追求不单是物质富足,还有精神富足。”宜兴市副市长张毅说。

  近年来,宜兴坚持由老百姓“出题点菜”,持续汇聚“微幸福”工程项目,将八成左右财政收入用于民生支出。强化适老化改造,推出贴近生活的文体活动,善卷村获评全国示范性老年友好型社区;开展低收入人口动态监测和帮扶“3601行动”,惠及群众超过12.6万人……

  宜业,实干成就出彩人生。近十年来,宜兴搭建了近200个省级以上科研平台,引进近百个优质项目、总投资近千亿元,累计吸引39万名各类人才集聚扎根。留学归来的蒋承志带领远东控股技术研发团队攻坚克难,解决多项“卡脖子”难题,为华龙一号、白鹤滩水电站、深中通道、港珠澳大桥等国之重器提供产品和服务;在国合基地,高学历“环二代”(环境企业家二代)们脑洞大开,引进、自研国内外先进技术,让一勺“粉末”变泥水为清水,让改造后的椰壳兼具治污和绿化功能……

  宜游,打造近悦远来的魅力之城。修缮东坡书院、东坡海棠园,开放“东坡文化驿站”等一批新型文化空间,举办首届“东坡文化周”,开辟“在宜兴遇见苏东坡”文旅路线,持续打造“苏东坡第二故乡”文化标识……时光越千年,买田阳羡的苏东坡成为宜兴最佳“代言人”。2024年7月20日,第二届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年会在宜兴开幕,3天时间内,超过16万名游客涌入窑湖小镇,沉浸式体验“好看”“好吃”“好听”“好玩”的非遗大集。2024年,宜兴接待游客超3400万人次,同比增长15%。

  宜养,让灵魂诗意栖居。良好的生态资源禀赋、人文底蕴,成为宜兴康养产业大步向前的最佳底气,也让“买田阳羡吾将老,从初只为溪山好”的美好在宜兴得到了延续。如今,宜兴阳羡生态旅游度假区成为国家级森林康养试点建设基地,已有雅达阳羡溪山小镇、太华富硒灵芝康养小镇等康养项目落户……

  从事文旅行业三十余年的灵山文旅集团战略规划委员会主席吴国平说:“文旅产品作为介质之一,能在多大程度上形成价值引领,关键在于向内看、入人心。要在人与文化、人与自然、人与人以及人与自己之间建立连接,激发共鸣、实现精神提升。”

  诗意与繁华相融,人文与经济共舞。“宜兴‘崇文、厚德、和谐、奋发’,这份城市精神充分凝聚宜兴人与宜兴城从古至今发展的共识。”宜兴市委书记胡小坚说,在迈向强富美高新江苏现代化建设的征途中,宜兴正以人为标尺,积极探索新时代人文经济学新实践,在高质量发展的道路上书写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