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种族不平等是怎样被合理化的

2021-11-30 12:49:34 来源: 瞭望 2021年第48期

  

原住民被集中安置到特定地区,少数族裔被安排到所谓的“廉租房”区域且难以申请住房贷款

这些人提出的解决方案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推动美国少数族裔克服其所谓“文化缺陷”,与其群体内部的“惰性”做斗争;另一种是要求少数族裔认同美国主流价值观和宗教,接受“同化”

身份政治通过制造其他社会矛盾,冲淡了少数族裔对种族矛盾的关注

  文 | 李峥

  

  美国作为一个多民族的移民国家,其人口构成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变化。美国政府宣称各种族和民族在权利上一律平等,但美国国内却存在严重的种族歧视现象,突出表现为一些种族对另一些种族具有认知偏见、设置参政门槛以及在经济社会生活中形成了隐性等级。这些状况与美国的经济、政治制度设计有密切关系。

  明显的马太效应

  美国不同种族在政治、经济、社会等领域存在不平等,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美国的精英人士基本都承认,少数族裔难以获得平等的待遇和上升空间。

  白人与非白人之间贫富差距明显。据美国权威机构统计,白人家庭的平均财富是拉美裔及非洲裔家庭平均财富的10倍左右。这一趋势在过去30年间十分稳固,跨越了金融危机和美国经济的周期性动荡。白人与非洲裔承担着类似的家庭支出成本,但前者显然更受益于美国力推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其资产性收入借此空前膨胀。这导致白人与非洲裔的可支配收入差距拉大。

  与白人、亚裔和拉美裔美国人相比,美国非洲裔群体和原住民的健康状况要差很多。非洲裔妇女死于分娩的可能性是白人妇女的2.5倍。非洲裔婴儿死亡率为千分之十一,高于美国平均水平近一倍。每6.5名非洲裔儿童中就有1人血铅水平较高,七分之一的黑人儿童患有哮喘,这个比例是白人群体的2倍。非洲裔和原住民的预期寿命最低——从美国全国来看,非洲裔与白人的预期寿命差距为4年,但在一些州超过了10年。

  非洲裔、拉美裔和原住民糟糕的健康状况和较低的预期寿命与其居住条件密切相关。收入较高的白人群体有能力购买较好社区的住房,享受更安全健康的饮水、更好的公共基础设施。相比之下,少数族裔的社区很难进行升级,会逐渐沦为最为落后的地方。目前,美国的主要城市和乡村已形成事实上的居住隔离状态,即不同种族分别形成了自己的聚集地,各种族很少混居在同一区域。美国所采取的住房政策更助长了这种居住隔离状态。比如,原住民被集中安置到特定地区,少数族裔被安排到所谓的“廉租房”区域且难以申请住房贷款。

  在美国,公共教育的资金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地方财政。房价较高地区的政府能够收取较高的房地产税和遗产税,从而改善当地的基础教育条件,扩充师资队伍,提供更多更好的课程。房地产价值较低的地区则与此相反,其优秀师资还有可能被其他好的社区挖走。美国白人人均房地产价值远高于少数族裔。因此,以每个注册学生为基准,白人社区的年均教育投入要比非白人社区高2200美元以上。非白人社区的下一代输在了起跑线上,日后也很难在大学入学考试中胜过教育条件更好的白人子女,形成明显的马太效应。

  部分少数族裔居住在犯罪率较高的地区、更易遭遇暴力犯罪,也更容易加入犯罪组织以及遭受执法部门的不公正对待。据统计,拉美裔和非洲裔因犯罪被关押的几率是白人群体的4倍和6倍。有研究表明,美国警方更容易对手无寸铁的非洲裔和拉美裔过度执法。以明尼阿波利斯市为例,该市非洲裔人口占比为20%,却遭遇了该市60%的警察暴力执法,2020年的弗洛伊德事件即是其中影响最为恶劣的一起。

  意识形态层面的合理化

  种族不平等有多种成因。美国国内有人希望解决这一社会顽疾,也有人试图通过各种解释将该问题合理化,在意识形态层面将种族不平等的现实进行理论固化,进而消解被歧视种族的怨恨和不满。值得注意的包括以下几种论调:

  历史继承论。持这种观点的人称,美国的种族不平等主要是经济地位上的不平等,这与移民来到美国的时间及其初始财富有关。他们称最早来到美国的白人阶层多为欧洲中上阶层,其财富较多、素质较高;非洲裔、原住民和亚裔均曾受到白人奴役,遭受过较为严重的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因此整体发展水平滞后;拉美裔进入美国本土的时间较晚,其经济条件自然不如其他白人。与这种观点相联系的解决方案是给少数族裔部分所谓“补偿”,然后由时间来解决不平等问题。

  偏见固化论。持这种观点的人称,美国的种族不平等主要是政治认知上的不平等,对肤色和族裔的偏见使得少数族裔在就业、教育和治安中遭受不平等待遇,进而使其收入和上升空间受限。这些偏见包括:非洲裔男性被认为具有攻击性,拉美裔犯罪率高,原住民较为懒惰等。这些偏见被美国主流文化强化,使社会形成了少数族裔不可信的认知,进而使其受到了不公正待遇。与这种观点相联系的解决方案是推动所谓多元化,尤其要在主流文化和政府、企业精英中尽量体现肤色的多元化,进而改变社会认知。

  文化落后论。少数保守人士称,美国的种族不平等实际上是不同种族文化优劣的体现。白人信奉的宗教、遵循的价值观使其更加勤劳、守法、勇敢;少数族裔的传统文化则都存在糟粕。这些人提出的解决方案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推动美国少数族裔克服其所谓文化缺陷,与其群体内部的惰性做斗争;另一种是要求少数族裔认同美国主流价值观和宗教,接受“同化”。

  这些论调不仅在美国国内较为主流,也在全球范围内产生了广泛影响——影响了不少国家对于国内少数族裔、文化多元化和文化融合的看法。

  被制度固化的不平等

  历史继承论、偏见固化论和文化落后论不足以解释美国社会的种族不平等,其背后还有着更为深层的原因,与美国的经济、政治制度设计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首先,资本主义、新自由主义是加剧美国种族不平等的动力。

  新自由主义质疑政府对市场干预的有效性,反对管制财产权和金融。这一理念在美国决策层占据主流后,美国不断放宽金融监管,进一步推进了美国制造业外包和产业空心化,中产阶层收入持续走低,固化了阶层之间的差异,其中弱势群体受伤最重。

  其次,美国利用所谓的“民主”制度和选举政治分化、打压了少数族裔。

  种族冲突和种族矛盾曾给美国社会造成巨大破坏,这给政治精英带来了很大压力。美国的策略是,尽力分化少数族裔,破坏少数族裔的联合抗争。在民主和种族议题上,民主、共和两党一边拉拢吸收少数族裔的中上阶层向美国精英层靠拢,一边又通过政治操弄煽动白人的危机意识,使得少数族裔很难形成自身的政治势力。在选举制度上,美国的选区划分、选举人制度、初选制度等,形成了多层滤网,使不符合美国“主流价值”的少数族裔难有出头之日。

  美国建国以来,持续通过构建历史、意识形态、制度法律等手段将种族等级制固化。与此同时,又不断通过各种政治操弄转移种族矛盾,近年来比较典型的就是美国精英层对身份政治的利用。

  身份政治源于上世纪70年代,最初服务于非洲裔女性提升政治权利的运动。后来,美国精英层将这一概念泛化,用于推动美国国内民族、性别认同、性取向、年龄、宗教、职业等领域的政治小圈子,使美国社会进一步碎片化。一方面,身份政治通过制造其他社会矛盾,冲淡了少数族裔对种族矛盾的关注;另一方面,身份政治也有意将身份认知塑造成美国国内的主要矛盾,有意模糊其他矛盾的地位。

  种族等级制引发了美国社会对于美国政治制度、治理模式的质疑。

  美国是一个多民族的移民国家,“美国梦”曾在凝聚社会共识、形成国家意识方面发挥重要作用。然而,美国的少数族裔和中下阶层意识到,如今美国各种显性和隐性的等级制度,使得弱势群体几乎没有公平的机会去追逐“美国梦”。这一残酷的事实,令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开始质疑美国的政治制度和治理模式。(作者单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