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改造实现精益生产，福临门减少了人工成本、流通环节、物料损耗，提高了生产效率和产品品质。公司董事长梁晓东说，精准制造对企业减耗增效尤其明显，近三年企业仅制造费用就下降了20%，营业收入增长超60%

➤“顾客不再需要服装店的导购，也不需要寻找主播的购买建议，机器人主播会创造私密的试衣体验，给出不同场合的穿搭建议等。通过减少信息差，我们这些源头生产企业会更有利润和市场。”

➤大型企业可将内部开发工具、管理工具等开发为数字产品或服务，实现向社会开放共享，这既有利于数字资源再次产生效益，也有利于大型企业向小微企业赋能，形成大中小企业融合发展，产业链与价值链协同创新的态势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黄浩苑 邓瑞璇

　　

　　近日，《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在广东东莞调研发现，部分中小企业在生产制造、工业设计、推广销售等环节，将数字化转型贯穿工业制造全流程，推动数字技术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这些小碎步、散点式探索为数字化转型难、转型贵等难题提供新的思路，也给企业发展带来新变革、新收益。

　　作为全国首批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试点城市之一，东莞近年来不断探索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方法路径、市场机制，推出《东莞市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试点城市建设实施方案》《东莞市数字经济发展规划（2022—2025年）》等政策文件，引导和推动中小企业加快转型。

　　数字化改造：

　　从生产设计到销售营销

　　对于企业而言，数实融合是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利用数字技术创造新产品、新流程、新模式，降本、提效、增收是衡量企业数实融合发展成效的重要指标。如今，通用的人工智能模型降低了中小企业数字化、智能化转型的门槛，给广大中小企业发展增添了更多内驱力。

　　在生产端，数字化能够在数据、算法、算力、系统组织等方面，改造传统流水线生产逻辑，推动企业组织生产方式变革。

　　受疫情和房地产行业调整影响，广东福临门世家智能家居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福临门”）的业务量下降明显。一头是订单减少叠加传统行业同质化、低价竞争激烈，另一头是库存压力大，福临门占地面积为2万多平方米，对制造门窗等大件产品的工厂来说，库存是一个大成本，福临门一度面临生存危机。

　　为此，福临门向数字化要生产力，以精益生产实现效能倍增。三年来，福临门投入一千多万元，通过数字化改造升级生产系统的软硬件，实现门店下单，数据云端输送到工厂，系统自动算料、组织生产。

　　数字化改造后，福临门减少了人工成本、流通环节、物料损耗，提高了生产效率和产品品质。公司董事长梁晓东说，精准制造对企业减耗增效尤其明显，近三年企业仅制造费用就下降了20%，营业收入增长超60%。

　　在设计端，人工智能能够根据大数据计算出“爆款”的设计方案，为工业设计师在源头设计时提供参考，提升中小企业产品的原创力、创新力、竞争力。

　　慕思集团寝具研发部高级总监管光明说，现在很多设计师会利用ChatGPT等技术辅助产品设计，企业在产品评审时很难区分人工智能和设计师的设计，有时候人工智能的设计作品会更胜一筹。

　　在东莞，记者采访了一家内容涵盖文学动漫创作、玩具制造的文化企业，该企业已经利用人工智能辅助创意制作。通过综合分析网络文学中的重生、逆袭、玄幻、末世等热门标签，企业将这种“爽点”融入动漫脚本创作，同时利用AI辅助绘画创作。“AI完成一些基础的绘画工作，我们进行把关和修改，极大提升了创作效率。”企业负责人说。

　　在营销端，数字化进一步嵌入销售环节。近年来，直播带货火爆，但对一些中小企业而言，直播的大部分利润都给了主播，企业获利有限。一些工厂开始尝试让好产品与客户直接对话，正如直播兴起的最初宣言：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东莞市韩一电子商务有限公司负责人陈彬豪就在做这样的尝试。这三年，陈彬豪关停所有服装门店只靠直播带货，努力引入3D仿真建模等数字技术代替真人主播。通过模型和数据分析导入，顾客在线上也能进行试衣体验，可以查看全身效果、比对面料做工，智能“主播”还能给出个性化的穿搭建议等。

　　“顾客不再需要服装店的导购，也不需要寻找主播的购买建议，机器人主播会创造私密的试衣体验，给出不同场合的穿搭建议等。通过减少信息差，我们这些源头生产企业会更有利润和市场。”陈彬豪说。

　　堵点：数据捆绑和应用场景缺乏

　　在数字化转型中，生产数据采集与设备更新是基础。中小企业多以购买第三方技术服务为主，使用服务过程中数据捆绑、数据安全和应用场景匮乏是很多中小企业面临的问题。

　　部分进口设备存在设备销售与数据捆绑问题。记者采访多家制衣工厂时，受访企业多次提及同一个品牌的进口设备，由于该设备的数据系统已经形成整条产业链的公认数据基础，尽管相同性能的国产设备售价便宜一半，但这些工厂没有选择国产替代。

　　一家制衣工厂负责人说，在设备的辅助下，从原材料开始机器就已经实现数据化，工厂将源头纱线的材质、色泽等输入机器后形成统一数据，设计师在此基础上设计打版，最后呈现3D样衣。但是品牌方只认可这款进口设备的生产成品，其他设备的产品需要收到样衣后进行重新评估。考虑到沟通的时间成本、机会成本，很多工厂只能妥协。

　　进口设备存在嵌入式系统捆绑，可能带来数据安全风险。“我们要采集数据必须用进口机器，买了进口机器才能用对方的数据系统，硬件设备与软件系统形成深度捆绑，行业标准与数据受制于人，存在数据安全风险。”东莞市首席信息官协会会长张庆云说。

　　数字化改造需要结合企业具体的生产场景，提供算法和运维，但是很多制造企业的应用场景难以和人工智能技术紧密结合，对技术开发商来说开发成本较大，头部AI企业进入工业领域的动力不足。

　　福临门副总经理张俊峰说，很多技术服务商来推销企业上云，但提供的服务难以破解企业当前的发展痛点。“他们提供的多是无纸化办公这些通用技术，没有解决生产场景应用的堵点。其实我们都有能力购买相应软件和解决方案，但是市场缺少针对性强的工业化方案供给，大部分制造业数字化转型不想转或者转不动。”

　　数字化转型加速，也带来人力资源的结构性矛盾。这三年，东莞市晶博光电股份有限公司用工人数减少一半。在总经理李志军看来，工厂使用新技术、新设备越多，人员淘汰就会越明显，公司对会训练、使用、维护数字化设备的劳动者需求较高，但是高技能人才供给不足，招工结构性矛盾越来越凸显。

慕思床垫的数字化生产线（2023 年 10 月 25 日摄） 邓瑞璇摄 / 本刊

　　构建大中小企业融合发展生态

　　中小企业探索数实融合过程中，需要从政策优惠、降低成本、应用场景、大中小企业融合发展等方面，多措并举破解数实融合的系列堵点。

　　首先，细化优化鼓励中小企业数实融合的优惠政策。近年来，我国高度重视数字经济发展，持续促进数字技术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协同推进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中央和地方层面纷纷加快数字化转型的政策部署，围绕制造业数字化转型制定发布一系列政策举措。

　　东莞发布的《东莞数字产业图谱》显示，在调研的524家企业中，未来两年，企业数字化转型需求旺盛，并投入“真金白银”予以推进。同时，他们盼望生产系统能越来越具有自感知、自学习、自决策、自执行、自适应的智能表现。

　　在现有鼓励政策中，数字化改造多以设备更新来体现，在中小企业实践过程中容易产生浪费。受访企业家建议，需要研究更精准的奖补政策，为企业引导好技术改造方向，不简单将买新机器等同于数字化转型。

　　其次，针对缺乏通用模型和细分应用场景结合的问题，多位业内人士认为，需要为数字技术服务供应商和企业双方专家建立融合交流的平台和机制。深圳云天励飞技术股份有限公司集团战略规划专家苗阳认为，技术专家需要深入了解企业具体的业务流程，结合生产场景提供量身定制的数字改造提升方案，融入业务知识才能使人工智能更好地作用于千行百业。

　　目前，东莞建设运行数字化转型公共服务平台，已经入驻18家试点城市数字化牵引单位，正在陆续上架超400个数字化转型产品和服务。据介绍，平台正在建设企业数转产品库，围绕中小企业在研发设计、采购供应、生产管控、营销管理、产品服务等关键业务环节的数字化应用需求，遴选一批功能特色鲜明、应用前景广阔、服务效果突出的数字化软硬件产品和解决方案。

　　再次，针对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成本投入大的难题，可鼓励链主开拓技术外溢服务，把数据转化为资产。

　　当前，中小企业小碎步、散点式探索具有一定灵活性，但实际上这是它们受制于资金投入有限的应对之举。受访企业认为，数字化改造成本高，一旦缺乏系统性、全局性，容易“一步错全盘废”。“中小企业存在转型难度大、投入压力大等突出问题，如何覆盖它们的需求是一大难题。”广东云百科技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梁文聪说。

　　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相关专家许恒昌说，大型企业可将内部开发工具、管理工具等开发为数字产品或服务，实现向社会开放共享，这既有利于数字资源再次产生效益，也有利于大型企业向小微企业赋能，形成大中小企业融合发展，产业链与价值链协同创新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