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烈士从回国到回家，从无名到有名　

➤“我们可以等，但烈士们等不了。”

➤“只要有一点线索，我都要尽我所能查清。”

➤让更多烈士从无名到有名、从回国到回家、从被人渐渐遗忘到把英雄的名字刻在被人铭记的历史丰碑上，这条路她从未放弃、也永不会放弃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卜寄傲 实习生 康晋晖 刘舟

　　长眠于战场的烈士们，也在思念故乡和亲人吧？

　　如今这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他们也想回来看看吧？

　　如果能回到家人身边，他们也会觉得宽慰吧？

　　带着对无名烈士的牵挂，曹媛斐加入了退役军人事务部烈士遗骸搜寻鉴定中心，踏上了为烈士们确认身份、寻找亲人的漫漫征途。

　　“抢救性工作”

　　每一位烈士都能找到名字、遇见亲人——这是无数次出现在曹媛斐梦中的场景。

　　曹媛斐出生于军人家庭，从小就对军人这一神圣职业充满崇敬与向往。

　　“能为烈士遗骸确认身份，帮助他们找到家人，这是一份非常有意义的工作。”2020年，曹媛斐加入了烈士遗骸搜寻鉴定中心。

　　烈士遗骸搜寻鉴定中心主要承担境内外烈士遗骸搜寻鉴定、烈士事迹和遗物收集整理等工作。曹媛斐的工作主要围绕在韩志愿军烈士展开，通过收集、查阅资料，比对DNA等方式，为迎回的志愿军烈士遗骸确认身份。

　　根据中韩协议，韩方每年会定期将他们发现的中国志愿军烈士遗骸送归我国，但这些烈士究竟是谁，还需要像曹媛斐这样的专业人员进行确认工作。

　　曹媛斐介绍，根据烈士被找到的地点，结合史料资料，工作人员会先初步摸排，比如这批烈士是在箭头高地找到的，就会去找箭头高地参战的是哪些部队，筛出一个名单后交给地方有关部门。

　　确认烈士身份的过程，需要各地退役军人事务部门与鉴定中心通力合作。收到鉴定中心下发的名单后，各地会进行一次筛查，并将结果反馈到鉴定中心，再经鉴定中心进一步缩小范围，最终才能开展DNA提取和比对工作。

　　前期摸排工作十分繁琐，针对烈士遗骸的DNA提取也难上加难。大部分烈士在战后得不到妥善安葬，加之时间久远，很多遗骸的可用样本非常少，DNA提取难度极高。

　　与此同时，距离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已过了七十年左右，烈士的亲人们不断老去，他们的记忆也在慢慢消散。而受访者与烈士的亲缘关系越远，能提供的有效线索就越有限。

　　如何解决这些困难？曹媛斐介绍，一方面，国家正在寻求技术上的突破；另一方面，他们也在加快脚步，把这件事当成抢救性工作来做。

　　“我们可以等，但烈士们等不了。”曹媛斐心里绷紧的弦始终不敢松懈。

　　不能漏掉一个线索

　　为烈士遗骸确认身份，需要不断发掘线索才能逐步推进。

　　有的烈士遗骸被迎回祖国时会带回刻有姓名的印章等遗物，有了遗物和发掘地点两条线索，身份确认工作就开展得比较顺利。但也有大量烈士没有带回随身遗物，在线索方面出现了空白。

　　为梁佰有烈士确认身份的过程，对曹媛斐来说就是一次巨大挑战。当时没有任何能确认这具烈士遗骸身份的信息，只知道发掘地点。曹媛斐根据档案资料进一步确定了参战部队后，工作便无法继续推进了。

　　《抗美援朝战争史》《我们见证真相：抗美援朝战争亲历者如是说》……鉴定中心的工作人员们查遍了各种书籍资料，几部厚重的书被翻得卷了边，但都无法取得进展。

　　在几乎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曹媛斐仍不肯放弃：“有人劝我算了，但我还是觉得不能漏掉一个线索、错过一个人。”

　　她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终于在一本从二手市场淘回的旧书上，发现了相关战事记载。再加上鉴定中心不断更新在韩志愿军烈士名单，曹媛斐和同事们经过长时间、高强度的梳理后，推断出这名烈士大概率来自甘肃。在地方单位的配合下，经过多次DNA比对，最终证明了这名烈士是来自甘肃省武威市的梁佰有烈士，并找到了烈士的侄孙。

　　成功为梁佰有烈士找到亲人对曹媛斐来说是莫大的鼓舞，也更加坚定了她继续找下去的决心：“只要有一点线索，我都要尽我所能查清。”

2021年9月2日，第八批在韩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回国 杨青摄/本刊

　　为了让他们回家

　　2021年9月1日，烈士遗骸搜寻鉴定中心为四位烈士确认身份的消息公布。一石激起千层浪，自那时起，鉴定中心就不断接到社会上的来信来电。

　　经常有人打电话到鉴定中心，感谢曹媛斐和同事们为烈士们所做的一切，也有人主动提供线索，请求他们帮忙寻找亲人。

　　他们也曾遇到挫折。由于能找到的烈士后代往往与烈士亲缘关系较远，因此并不是总能得到有价值的线索。甚至有的亲属已经放弃寻找，工作人员上门摸排时常常一无所获，这有时也会影响到曹媛斐和同事们。

　　不管多难，曹媛斐始终坚信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一位烈士家属的来信令她印象深刻，他希望鉴定中心能帮助他完成父亲的遗愿，找到爷爷、接爷爷回家。这位烈士家属的父亲前年就去世了，临终前仍记挂着这件事，希望家人能保存好他的遗体，等到祖国安排他和志愿军烈士遗骸进行DNA比对时，能顺利找到父亲。

　　得知这件事后，曹媛斐和她的同事们第一时间去提取了老人的DNA，并录入烈士亲属DNA数据库。

　　这一刻，过往的疲惫都烟消云散，曹媛斐深切地感知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无比光荣。

　　“七十多年了，他们回家的路走得太难。”曹媛斐觉得，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让更多烈士从无名到有名、从回国到回家、从被人渐渐遗忘到把英雄的名字刻在被人铭记的历史丰碑上，这条路她从未放弃、也永不会放弃。□